从小我到无我：禅是什么

作者: 圣严法师

　　首先我想告诉你的，禅不等于常识，常识并不离开禅；禅不等于宗教，宗教的功效，可以从禅而获得；禅不是哲学，哲学却无法超越禅的领域；禅不是科学，科学重实际、重经验的精神，亦恰是禅的要求。所以请你不要以好奇的心理来探索禅的内容，因为禅并不是一桩新事物，自从有了空间与时间以来，禅就普遍地存在于无穷大的空间与无限长的时间之中。

禅既是普遍而永恒的存在，所以它用不着任何人来传授；须要传授的，乃是若何亲自体验这个禅的方法而已。

有人把禅误解为一种神秘的经验，或者以为可以透过禅的经验而获得超自然的能力。当然，从坐禅的修习过程中，可能使你在心理及心理的感到上，产生各种奇异的现象，也能够从身心统一的演习之中，达到以心力来控制或转变外在事物的目的。这些被视为宗教事业的现象，不是进修坐禅的目的。因为这些现象，仅能给人一种好奇心和夸大狂的知足，不能解决人们现实生活中的问题。禅是从问题着眼，不先从外在的社会情况及自然情况的征服着手，而是 先从对于自我的彻底熟悉做起，当你熟悉了你的自我是什么的时刻，也同时消失了你现在所以为的这个自我。这个自我观念的从新熟悉，我们称它为开悟，或者称为见性，这是为你彻底解决现实问题的开端。结果你会发明，你的小我与全体的现实是一个整体，不应瓜分也是弗成瓜分的。你自己出缺陷，才看到情况出缺陷，好象一面凹凸不平的镜子，里面反射的影像也都是扭曲了的，又象波浪起伏的水面上反应出来的月亮，也是不完整、不宁静的一样。假如镜面是滑腻平整的，水面是水静无波的话，镜中的影像，水中的月亮，就会使你产生如诗如画的美感了。所以，从禅的立场看人类所感触感染的苦痛与不幸，主因不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地球情况的恶劣，更不在人类社会的恐怖，乃在于未能熟悉自我的本性。

所以，禅的方法不是指导我们回避现实，更不是教我们学着澳洲鸵鸟那样，把向仇敌作小心的视线收回来，藏到泥土里去，就以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。因为禅不是自我催眠式的唯心论者。用禅的功夫可以消除自我，不只自私的小我可以消除，并且把哲学上被称为真理及本体的大我也要消除掉，那方是绝对的自由。是以，一个成功的禅者，不会认为各类的责任是累赘，也不会认为生活的前提是对人们的压力；他只认为永无止地步发挥生命的活力，是绝对自由的表征。所以禅的生活必定是正常的，并且是积极的；它是愉快的，并且是开朗的。原因是，禅的修行是给你绵绵赓续地供给方法，开辟你聪明的宝藏，开辟越深，获得的聪明越高，到最后，全宇宙的聪明都为你所有。那时在你看来，搜罗一切空间及时间，无一不在你的聪明观察的范围之内。这时的聪明即成为绝对，既是绝对，便连聪明这个名词也用不着了。到这地步，使你追求名利权势的自我，或者回避困苦艰险的自我，固然不见了；即使是能使这自我消失的聪明，对你来说，也是不需要的观念了。

当然，一个修学坐禅的人，要想达到这个程度，从顿悟的概念来说，虽然极轻易，但在走向顿悟之门的过程中，则必须先有一番努力，否则，修习的方法，岂不成了无用之物。